汶川大地震12周年(汶川地震震级)

汶川地震震级(汶川大地震12周年)

汶川大地震转眼已十二年。

北京时间2008年5月12日14时28分04秒,汶川地震发生,根据地震局数据,里氏震级达8.0Ms,造成严重破坏地区超过10万平方千米。其中,极重灾区共10个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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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较重灾区共41个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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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灾区共186个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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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灵之殇,山川永纪。

人们都渴望平安,但灾难却从未远离整个人类社会。今天,我们就与你一起回到历史长河中去看不同叙事里的灾难。在汶川大地震十二周年之际,我们重发十周年的一篇纪念文章。作者是一位青年法律学者,也是2008年奔赴地震灾区的志愿者,至今他与当地朋友保持书信往来。北川县陈家坝乡,亦刻有他的《地震墓园碑记》。

对灾难的回忆、书写和叙事,因文体、立场或利益考虑不同,呈现也不尽相同。有神话的浪漫想象,有文人的含泪哀歌,有史家冷峻直书。然而,纵观古今中外历史,人们都希望从灾难中重建甚至革新社会,克服人性的弱点,通往一个更好的社会,增强抵抗灾难的能力。这是朴素的愿望。

作者 | 蒋海松

灾难的神话想象:

最早的神话几乎都与灾难有关

灾难之于人类可谓是与生俱来。全人类最早的神话几乎都与灾难有关,比如几乎所有民族都有过大洪水一类的神话。

王秀臣在《灾难视野中的文学回响》一文中考证,中国先秦众多神话几乎都与灾难有关,比如女娲补天、后羿射日、大禹治水、夸父逐日、精卫填海等,都是水灾、旱灾和地震的神话想象。

女娲补天这一创世神话完全来自灾难的刺激。

《淮南子·览冥训》云:

往古之时,四极废,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载,火爁炎而不灭,水浩洋而不息。猛兽食颛民,鸷鸟攫老弱。

这是女娲补天的背景,天塌地陷、水火肆虐。而《列子·汤问》中“共工氏与颛顼争为帝,怒而触不周之山,折天柱,绝地维,故天倾西北,日月辰星就焉;地不满东南,故百川水潦归焉。”详细描述了天地失序的情景。

国产动画片《女娲补天》(1985)剧照。

后羿射日、夸父追日对应的是旱灾。古本《山海经》云:“羿射九日,落为沃焦”。《淮南子·本经训》将大羿射日的故事做了总结:

逮至尧之时,十日并出,焦禾稼,杀草木,而民无所食。猰貐、凿齿、九婴、大风、封豨、修蛇皆为民害。尧乃使羿诛凿齿于畴华之野,杀九婴于凶水之上,缴大风于青邱之泽,上射十日,而下杀猰貐,断修蛇于洞庭,擒封豨于桑林。

大禹治水对应的则是水灾肆虐。《尚书·尧典》:“汤汤洪水方割,荡荡怀山襄陵,浩浩滔天。”大地被分割,丘陵被吞没,极为可怕。《孟子·滕文公下》描绘更为细致:“当尧之时,水逆行,泛滥于中国,蛇龙居之,民无所定,下者为巢,上者为营窟。”连以严谨著称的《史记》也称:“当帝尧之时,鸿水滔天,浩浩怀山襄陵。”

大洪水几乎是各个个民族的共同传说,在人类学家的研究中发现,在美索不达米亚、希腊、印度、玛雅等文明中,都有不同时间出现的洪水灭世的传说。

《圣经·创世纪》记载,上帝因人类失义而暴怒,发大洪水毁灭人类。这是极为可怕的场景:

耶和华见人在地上罪恶极大,就后悔造人在地上。耶和华说,我要将所有的人和走兽,并昆虫和天空中的飞鸟,都从地上除灭。我要使洪水泛滥在地上,毁灭天下地上有血肉有气息的活物,无一不死。

大洪水持续高涨了40天,“天下的高山都淹没了。水势比山高过十五肘,山岭都淹没了”。40天后,洪水开始退去,到第150天时,洪水才退尽。古巴比伦的《季尔加米土史诗》是世界上记载大洪水最完整的资料,据说,这是根据在大洪水中幸免于难的西纳比斯亲口述说的经历写成的。该史诗中记载,大洪水一共持续高涨了12天,然后开始退去,到第129天彻底退完。

《中国救荒史》,邓云特著,商务印书馆出版,2011年10月。作者探讨了中国历史上自远古以迄于民国历代灾荒的实况及其演变趋势和特征。

灾难的文学哀歌:“孩子/快/抓紧妈妈的手”

灾难也是古今文学的主题。除了诗歌小说,灾难书写广泛存身于各种体裁中,无论正史、野史、方志或者笔记都屡见不鲜。

远古时期的农事祭歌《蜡辞》据说是伊耆氏时代的作品,这极有可能是灾害诗歌最早呈现:“土反其宅,水归其壑,昆虫勿作,草木归其泽!”面对严重的洪水与虫灾,先民急切呼告。商汤王《祷雨辞》:“政不节欤?使民疾欤?何以不雨至斯极也!宫室荣欤?妇谒盛欤?何以不雨至斯极也!苞苴行欤?谗夫兴欤?何以不雨至斯极 也!”表达了旱灾导致的惶恐、自责、埋怨、期望等复杂情感。

《诗经》中涉及约十四次自然灾害,堪称古代的灾难文学大全。名篇《诗经·小雅·十月之交》描写了复杂多样的灾害,“此日而食,于何不臧!烨烨震电,不宁不令。百川沸腾,山冢率崩。高岸为谷,深谷为陵。哀今之人,胡憯莫惩?”。其中“高岸为谷,深谷为陵”也成为描写地震的经典句子。

一代枭雄曹操写过《蒿里行》:“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沉郁悲壮,直白如话,堪称“汉末实录”的“诗史”。灾荒加上战乱,民不聊生。

建安二十二年,大瘟疫暴发。曹植《说疫气》一文中的描述迄今读来仍然字字带血:“ 建安二十二年,疠气流行,家家有僵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哀,或阖门而殪,或覆族而丧。”也就是在这场瘟疫中,建安七子几乎全军覆没,王粲、徐干、陈琳、应玚 、刘桢均染病去世。

生死只在须臾之间,曹子桓为之伤感哀痛:

昔年疾疫,亲故多离其灾。徐、陈、应、刘,一时俱逝,痛可言邪!昔日游处,行则连舆,止则接席,何曾须臾相失。每至觞酌流行,丝竹并奏,酒酣耳热,仰而赋诗,当此之时,忽然不自知乐也。谓百年已分,长共相保,何图数年之间,零落略尽,言之伤心。

这也是命运的叹惋,哲学的迷思。

唐诗宋词中的水旱天灾也时常袭来。如唐代丁仙芝《赠朱中书》写道“十年种田滨五湖,十年遭涝尽为芜。”至如宋词,还有人考证过,全宋诗中有关灾害的诗作“据初步统计有六千余首”。

在明清小说中,以更鲜活的语言和更详实的篇幅描写灾难。明末揭露宦官魏忠贤的小说《梼杌闲评》第40回写都城附近武清县天降淫雨,水高二三丈,庄稼被洪水冲走、淹死。民房、官署、粮仓被冲塌,淹死者不可胜数。清末《老残游记》写齐东县黄河水灾,黄河里的水高于民埝底有一两丈高 “那黄河水就像山一样地倒下去了”。

灾害甚至成为神魔小说的重要题材。蒲松龄《聊斋志异》中《地震》《柳秀才》《牛瘴》 《雹神》《水灾》等篇目都书写了各种灾害。

《西游记》记述凤仙郡旱灾:“连年亢旱,累岁干荒,民田塘而军地薄,河道浅而沟浍空……城中惧法,典衣当物以存身;乡下欺公,打劫吃人而顾命。”最可怕的还不是灾荒,而是自然灾难带来的礼法失序、文明沦丧,人们鬻儿卖女,重新退回西哲所谓“自然状态”。

《民国时期自然灾害与乡村社会》,夏明方著,中华书局出版,2000年10月。

在近代,自然灾害导致的饿殍遍野、流民遍地仍会一再出现。臧克家的《难民》描述了流民逃荒求生、背井离乡的悲戚之旅。“人到那里,灾难到那里”。梦里回首故乡,可是“阴森的凄凉吞了可怜的故乡”,“猛烈的饥饿立刻又把他们牵回了异乡”。萧乾的《流民图》描写了鲁西难民遭受水灾后颠沛流离的惨状, “可怜的流民,像一片片浮萍,茫然地在灾难中漂流。”

在汶川地震中,一首短小直白的诗歌《孩子,快抓紧妈妈的手》迅速传开,写尽了这场地震中孩子罹难、生离死别的哀伤:

《孩子,快抓紧妈妈的手》

(节选)

孩子,

快抓住妈妈的手

去天堂的路

太黑了

妈妈怕你

碰了头

快抓紧妈妈的手

让妈妈陪你走

妈妈,我怕

天堂的路太黑

我看不见你的手

自从

倒塌的墙

把阳光夺走

我再也看不见

你柔情的眸

这首诗歌堪称汶川地震中最著名的文本,无数人含泪泣读。

图片经中国摄影出版社授权来自于《汶川地震·十年》(作者:邱焰;版本:中国摄影出版社 2018年5月)一书。

笔者作为地震志愿者,曾受灾区之约,为北川写有《地震墓园碑记》,刻在死亡最惨重的北川老县城之侧的陈家坝乡,亦为这场惊世浩劫的直白记录之一:

天降奇灾,地裂山崩,羌岭含悲,湔河凄咽。乾坤拆裂,塌山吞噬村庄;河道易向,泥流裹挟万物。死者相藉,家园碎成废墟;飞石轰响,场镇夷为平地。课堂倾覆,学子书香梦断;苌弘化碧,良师护犊魂归。惨烈震动天下,痛史萦绕心田。

灾难的思想反思:人性与政治文明

“不哭,也不笑,而是去理解”。诗人面对灾难哀婉动情 ,史家则秉笔直书,思想家更诉诸于理性反思与洞察,在灾难中思索人性与文明。

公元前五世纪下半叶,一场大瘟疫席卷雅典。彼时,斯巴达正兵临雅典城下,波罗奔尼撒战争刚爆发不久,雅典在灾难与战争的双重打击下几乎面临灭顶之灾。雅典城尸横遍野,但一位将军侥幸存活并成为后来著名的历史学家修西底德。在《伯罗奔尼撒战争史》中,用史家的冷峻直录灾情,更以哲人的理性洞悉灾难之后制度和人性的败坏。

由于瘟疫的缘故,雅典开始有了空前的违法乱纪。人们看见幸运女神是这样的变幻莫测,富人们突然死亡,而他们的财富却落在一些一文不名的混蛋手里。因此,雅典人现在公开地铤而走险,大行放纵之事……对神法的畏惧和对人法的服从不再有了……每个人反而觉得,瘟疫已经向他们宣布了一个更为沉重的判决。他们想,在这个判决执行之前,寻觅一些人生的快乐,这是他们的权利,它是自然的、正当的。

林国华在解读这段文本时提到,在修西底德的笔触中,“瘟疫消灭的不只是雅典人的身体,它更摧残了雅典人的灵魂和德性。掩埋在人性深处的脆弱、自私和邪恶在瘟疫的阴影下乘机复出。” 使人成为人的曾是人法和神法,人法刻下的是“正义”,神法刻下的是“虔敬”,这是人走出洪荒、告别禽兽的光荣所在。

比瘟疫更可怕的是灵魂的沉沦。它对文明的人世构成永恒的挑战。但是,也正是在瘟疫中更呼唤文明的曙光,政治家和哲人的使命便旨在疗救被野蛮化的灵魂,引导灵魂向上提升。

政治家伯里克利面对瘟疫发表的政治演讲,便旨在捍卫雅典帝国的庄严与人性的希望:

你们不该悲伤,不该怨天尤人,不该被那些政治冷淡的哲人和鼓动家牵着鼻子走进歧途。这些人比刚刚过去的瘟疫还可怕。瘟疫夺走的只是我们雅典公民的身体,但这些人将毁掉我们的公民德性,从而使雅典文明趋于真正的灭亡……

哲学家苏格拉底则奔走于雅典街头,通过他的辩证法带领青年讨论何为正义,何为值得过的生活。柏拉图则在《法律篇》的开头也重述了大洪水毁灭一切的故事,然后讨论洪水幸存者如何立法,通过礼法传播文明希望。

“雅典学院”局部。

古代史家修西底德对雅典瘟疫的思考彰显了清晰的政治德性,而近代哲人加缪对瘟疫的思考则呈现了现代世界的迷惘。

他的《鼠疫》堪称现代世界灾难最典型的象征。在《鼠疫》中,阿尔及利亚的奥兰发生瘟疫,突如其来的瘟疫让人不知所措。政客狂妄无、掩饰诿过,小百姓恐慌无助、自私贪婪,每天更加颓废。瘟疫城市被重重封锁,无人能够自由进出,犹如现代世界的荒原与孤岛。

《鼠疫》,[法] 阿尔贝·加缪 ,柳鸣九、刘方、丁世中等译,译林出版社出版,2017年1月。

奥兰的鼠疫象征着现代世界的荒诞性,死亡引起人类集体性的恐慌,一切似乎都无可奈何,死亡具有不可避免性。最终鼠疫退却了,人类似乎胜利了,尽管喧天的锣鼓冲淡了人们对疾病的恐惧,可是鼠疫带来的梦魔将永远萦绕奥兰人的心头。

面对灾难,中国思想家有一重要特点,即将灾难与政治联系起来,将上天降灾视为重修政德的警示。

这以董仲舒的天人感应论为代表。他说:

国家将有失败之道,而天乃先出灾害以谶告之。不知自省,又出怪异以警惧之。尚不知变,而伤败乃至。以此见天心之仁爱人君而欲止其乱也。

中国的古人根据阴阳五行演绎出了一套异象与人间罪恶关系的规律,并在许多史书中据此来记录天灾与人事。如认为蝗灾的出现是因为当权者的残暴造成的,“蝗者,在上贪苛之所致也”。水灾是民怨沸腾造成的,阴气超过了阳气,阴阳失衡,出现水灾,所谓“百姓愁怨,阴气盛,故大水也。”

地震更是被视为五行失调、天谴天罚的结果。需要政府重修政德,重拾阴阳平衡,符合天理。因此古代统治者常在地震后下罪己诏。公元前70年,河南以东发生异常大地震,“杀六千余人”。汉宣帝刘询为此下了道罪己诏,说:“朕承洪业,奉宗庙,托于士民之上,未能和群生。乃者地震北海、琅邪,坏祖宗庙,朕甚惧焉。”

1679年9月2日中午,北京附近发生8级大地震。《康熙起居注》中记载“京城倒坏城堞、衙署、民房,死伤人民甚众。”康熙皇帝发布一份罪己诏,检讨自己说:“地忽大震,皆因朕功不德,政治未协,大小臣工弗能恪共职业,以致阴阳不和,灾异示儆。”

灾难,确实是人类的哀歌。这些故事从今天看来显然只是一些封建迷信的荒唐之言,但多少也表达了敬畏上天、担当政责的合理思想。

以此纪念汶川地震所有逝去的生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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