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一辈人如何抽水烟(水烟怎么抽)

水烟怎么抽(老一辈人如何抽水烟)

我爷爷有杆水烟枪。村子里其他人没有的,都抽旱烟锅。旱烟锅,我爷爷也有,那是在田间地头歇晌儿吸的。队长总是说,歇上一锅烟吧。水烟,是傍晚散工后,半躺在家里热炕上,铺着狗皮褥子,靠着铺盖卷吸的。

  旱烟叶,大多是种在自家房前院后,用荆芭围着,不让鸡啄猪拱。插上小秧子,浇几回水,换过秧子,就全靠老天爷了。我爷爷在巴掌大的烟地里,还插了一个稻草人,吓鸟的。有空儿,爷爷会给烟地里锄锄草,豆大的汗珠滚在额头,亮晶晶的。深秋,拔了大叶烟荫干,吊在门道顶,吃时取下揉碎,装在烟锅,点着就可抽了。

  水烟,本地是没有的。油黑油黑的一块,比砖茶小,也比砖茶细腻得多,像城里来住姥姥家的小姑娘,水嫩着呢。爷爷说,老酒下浑洲,水烟上兰州。浑洲在后山,起个早一天赶个来回。烧结酒过年才喝,爷爷筷头蘸一口,往我嘴一送,辣到后嗓子了。浑身暖暖的,头晕晕的。兰州远着呢,在天上?要不得上兰州?遇到客人来,爷爷拿出金黄色的毛边纸包的水烟块,笑了,来一口,这还是红泥沟的呢。我就想,那红泥沟一定很美,不然会长出这么黑亮的水烟砖来?

  太阳落山了,天迷蒙起来。房前耷拉了一天的旱烟叶,抬起了头。在生产队田里劳累了一天的爷爷,锄背在背上,慢慢地回到了家。掸完身上的土,等晚饭的空儿,爷爷摸黑半躺在耳窑炕上,收拾好水烟枪具,慢慢地吸几锅。

  窑洞是倒炕,小空窗户,影影绰绰。爷爷的眼睛似乎很亮,有条不紊地拿出火链包,铁火链击打着白色的小石块,火星四溅,燃着了干白草棉团。棉上的星火再燃着剥去皮的黍秸棒,看似灭了,一吹,红红的火棒,萤光虫似地跳跃着,将屋子映亮。爷爷这才从被子下摸出烟包,牛皮的,磨得油亮。烟包里是一杆水烟枪。

烟枪是一整根羊腿骨做成的,油亮滋润,老像刚啃过的,又不沾油。大头上嵌着一个小铜锅,被厚厚的盐油渍的发亮,不细看已辨不出黄铜红铜了。小头上的玉嘴,微翘着,水莹莹的,像八哥的嘴。有人说,这是西北黄羊后腿骨做的。爷爷却从没有说过。将切好的烟块揉碎,柔润的烟丝,砌在水烟枪锅里,往实压一压。一吹黍秸棒,就着红火一吸,烟燃着了。猛吸两口,锅里的烟几乎吸净了。在烟锅和黍秸棒点点星火交映中,爷爷慢悠悠地,慢悠悠地从嘴里往外吐着烟,袅袅的,煞似好看。水烟的清香还在弥漫着,爷爷端起烟枪,猛一吹,烧干的灰灰小豆子似地蹦出。之后,再装上一锅,猛吸,慢吐。最多吸三锅。

  有时太累了,或者偶感风寒,吸水烟时,爷爷会在小水烟团里包四分之一份正痛片吸,氤氲的蓝烟袅袅的,有股药味。吸后躺一会,就会精神起来,复原如初。

  串门的,或者客人在时,爷爷就让客人先吸一锅。大多数人推辞了,边吸爷爷的旱烟,边看着爷爷半躺着吸水烟,不误拉家常。只有从小的玩伴五猫子不客气,挤开爷爷,躺在那里猛吸三锅,精神地唱起耍孩儿。爷爷给他一锅一锅地装,看他一锅一锅地吸,用指头轻轻地点着杏木炕沿,给唱着的五猫子打鼓点……

  街巷邻里都说,爷爷的福是修来的,有两个在外地工作的孝顺儿子,每年过年时送两包正宗的兰州水烟。那年月,吸水烟,的确是一种享受。爷爷的黄羊腿骨烟枪,绣着三朵不知名小花的烟枪牛皮包,是和一般黑大绒式布烟袋不一样的,也许真有一段故事,但爷爷从来没有说过,我也没问过。

  多少年过去了。大概有三十几年了吧,走了好多地方,但我真的再没有看见过有人吸水烟,像我爷爷一样,在傍晚的窑洞里,摸黑吸着水烟,烟锅和黍秸棒的点点火星,一闪一闪,映红窑洞,也映红爷爷清癯的脸,那笑意浮在袅袅而氤氲的烟雾间,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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