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拉松为什么非要42.195公里(马拉松长度)

马拉松长度(马拉松为什么非要42.195公里)

公元前490年9月12日,雅典人击退来犯的波斯军队赢得了希波战争,士兵菲迪皮茨负责给家乡父老报告这个好消息。

菲迪皮茨一路不停地跑,当终于跑到雅典时,他用最后一丝气力挥手喊道:“欢……乐吧,雅典人,我们……胜利了。”说完就扑倒在地,壮烈殉国了。

这是一个广为人知的关于马拉松起源的故事,以至于很多人在解释马拉松为什么是42.195公里时,给出了一个有模有样的答案:因为这是当年菲迪皮茨送消息跑出的里程。

一段2500年前的故事,却被现代人像是亲眼目睹一般丈量出了如此精确的距离?这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事实上,菲迪皮茨那段距离大概是40公里,而42.195公里这个有零有整的数字,其实源自113年前的一场世纪大战。

那天,一个矮小的意大利人险些跑死在终点线前。倒霉就倒霉在这个零头上。

看100多年的马拉松,它的古典范儿里总是有一些喜剧的元素。

1896年的第一届现代奥运会就有马拉松比赛。那时的马拉松,选手如果没有自行把全马改成半马,那么途中偷偷坐一段马车也可以被视作坚持完赛的表现。

4年后在巴黎,马拉松比赛的指示标记混乱不堪,以至于在巴黎市中心可以看到许多选手朝着不同的方向奔跑,比如最终获得第五名的阿瑟·牛顿就坚称,从头到尾就没有人从后面超过自己,而他的同胞理查德·格兰特在快要赶超对手的时候,突然被一辆自行车撞翻在地。

1904年的圣路易斯则更是群魔乱舞:美国选手弗雷德·洛茨在中途搭车“跑”了17.7公里,当他下车率先跑进体育场,罗斯福的女儿准备授予他金牌的时候,裁判才匆匆赶来揭穿了他的骗局。

可是递补夺冠的托马斯·希克斯也不干净,在离终点还有11公里的时候,希克斯精疲力尽,然后他的教练给他临时注射了两针兴奋剂,并灌了他一杯白兰地,这才让他最后几乎是走着到了终点。

相比之下,最后排名第9的南非选手塔乌至少是非常清白了,他是首位参加奥运会的黑人运动员,在他赤脚参加比赛的过程中,曾被一只凶猛的狗追了几公里……

100多年前的人们,十分期待在奥运会上看到一场正儿八经的、不出幺蛾子的马拉松比赛。

所以在1908年7月24日,也就是第四届伦敦奥运会田径比赛的最后一天,可容纳7万名观众的白城体育场涌入了10万人,据当时的《卫报》估算,至少还有100万人被挡在体育场外。

可是从观赏性来说,马拉松其实是有点尴尬的:如果身在体育场,你能看到冠军冲线的那一刻,但按照整个里程计算,你也就看了不到1%的比赛,然而当时英国的亚历山德拉女王很看重这种全城参与的氛围。

这场马拉松的起点原本是被安排在温莎城堡外的一条街上,不过女王陛下想让王室的孩子们也看看这难得的盛会,所以起点被挪到了城堡内一间托儿所的门外。

就这样,从前26英里的马拉松比赛,在那天被改成了26英里385码,换算一下,就是如今大家熟悉的42.195公里。

亚历山德拉女王就坐在看台上,正对着终点线。女王在等待那个冲线的英雄。

《每日邮报》记者柯南道尔站在体育场靠近正门的地方,负责比赛的现场报道。没错,就是那个写过福尔摩斯探案集的柯南道尔。几年前迫于读者的压力,柯南道尔总算是让福尔摩斯复活了。

柯南道尔写道:“我们焦急的等待着,因为时间实在太久了,人们开始有点不耐烦了。运动员必须从那个门跑进来,现场每一双眼睛都盯着那个门。现在,他应该离得很近了,因为我们听到了体育场外街道两旁的喊叫声,那个声音越来越大了。然后,他终于来了。”

如果有人期待某个肌肉充满美感或是身材修长的男人率先跑进场,他恐怕要失望了:

多兰多·佩特里,这位身高仅有1米57的意大利糕点师,摇摇晃晃的第一个跑进体育场。柯南道尔将他描述成“一个小男孩一样的生物”,的确,佩特里当时23岁,但远远望去实在太像个孩子了。

就在人们认为本届马拉松冠军即将诞生的时候,意外发生了——佩特里一进门就跑反了方向,然后没跑几步就摔倒了。

让我们把时间倒回去一些:7月24日下午2点,气温22摄氏度,来自16个国家和地区的55名选手,在温莎城堡里排成4排。

佩特里将一块白手帕当做了自己的头巾,据说这是当时英国最时髦的运动员装扮。佩特里被轻易的淹没在人群中,但却因为太矮而很有辨识度。

2点30分,威尔士王妃接到亚历山德拉女王的发令电报,她立即命令德斯博罗勋爵鸣枪:选手们一窝蜂冲下了温莎城堡的山坡,比赛正式开始。

街道上到处悬挂着大不列颠的国旗,这让东道主的运动员们兴奋异常:托马斯·杰克在第一英里只用了5分零1秒,如果他保持这个配速,最终成绩大概能在2小时20分以内。

不过事实上,英国人突破2小时20分的大关是在40多年之后,所以你一定能猜到,一开始跑得过快的托马斯·杰克没过多久就提前退出了比赛。

10公里处,第二位英国选手普莱斯退出,南非选手海弗伦排在第一,此时佩特里已经从第一集团的末尾悄悄来到了第三位,但他还落后海弗伦2分钟。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的比赛,始终是佩特里尾随海弗伦的局面。但行至30公里时,海弗伦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因为口渴难耐,海弗伦喝了一杯路边递来的香槟,不料却引起腹部痉挛和抽筋,海弗伦的步伐明显慢了下来。

佩特里看到了机会,在最后不到两公里时,佩特里终于超过了海弗伦。现在,他是距离体育场最近的男人,而在他身后,美国人约翰·海耶斯也追了上来。

连接体育场大门的那条路是一个刻意设计的下坡,佩特里凭借着最后的惯性,在几万人的山呼海啸中跑进了大门。

终点在右,佩特里向左。

女王见状急得站起身来。就在现场观众忍不住高呼“反了,反了”,一名官员打算上前指路的时候,佩特里突然两腿一软,摔倒在了煤渣跑道上。

爱尔兰业余体育协会的迈克尔·巴尔杰医生和几位助手赶忙上前抢救,现场的比赛负责人杰克·安德鲁拎着一个大扬声器也赶了过去:安德鲁的本意是想拦住医生。

50年之后,安德鲁的女儿在整理父亲遗物的时候发现父亲详细记录了当年那个场景:

“当时多兰多·佩特里摇摇晃晃的跑进来,没几步就摔倒了。巴尔杰医生想要去帮助他,我警告他说,如果你这样做会让佩特里被取消比赛资格,但医生回答:此时此刻你应该听我的。”

“我听了医生的话,所以后来佩特里的每一次摔倒,我都去扶住他的腿,然后由医生来给他按摩,让他的心脏能继续跳动。当他每次重新站起来,我都会把手臂横在他身前,但我没有碰他,这么做是为了防止他头部着地。最后当到达终点线的时候,他真的倒在了我的手臂上。”

从体育场大门到终点线不过几百米的距离,如果不是女王想让温莎城堡的孩子们也凑凑热闹,佩特里原本不需要跑这最后的一点零头。

1908年奥运会不过是佩特里第三次跑马拉松,并且这一次的距离显然比之前的两次更长。

佩特里就像是醉酒一样趔趄着,栽倒在地几秒钟之后,他慢慢的挣开双眼,观众席的掌声就没有停止过,佩特里在10万人的鼓舞之下重新站了起来,然后又瘫倒在地。

《泰晤士报》如此描述那个场景:“一个疲惫的人,眩晕,困惑,几乎失去了知觉。他穿着红短裤,白背心,他的头发因为沾了地上的粉尘而变白了。他蹒跚的跑着,他就是意大利人多兰多·佩特里。他环顾四周,根本弄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相比之下,大作家柯南道尔的表达更致命:“为了完成那个既定的目标,他拖着那具精疲力尽的骨架垂死挣扎,那种感觉可怖而迷人。”

“难道他会让金牌从指间溜走吗?我们看了一眼那个黑暗的通道,还没有人追上来。人们不禁松了口气。我觉得现场没有一个人会希望有别人抢走这个勇敢的意大利宝宝的金牌。他已经赢得了比赛,他理应得到金牌。”

“感谢上帝,他又站起来了,这个小红腿还在断断续续的往前挪动。当他又一次摔倒,人们爆发出叹息声,而当他再一次站起,人们又沸腾了。那是一个令人陶醉的场面,在玩命的踉跄了几步之后,他再一次摔倒了,一只友善的手把他从这重重的一摔中救了出来。”

“他的四周已经围满了人,但我一眼就瞥见了那张憔悴发黄的脸,还有那呆滞的眼神,他现在肯定完蛋了,他不可能再爬起来了。”

柯南道尔不幸言中了,这是佩特里的第5次摔倒,摔倒的地点距离终点线只剩15米。这一次,他再也没能爬起来。

奥运官方对这最后的一幕给了不近人情的评述:“不可能就这么把他丢在那儿,否则他可能会死在女王的面前,这种事会毁掉女王一天的兴致。”

最后,是安德鲁和另一名官员搀扶着佩特里,将他扶到了终点。

柯南道尔给了最后的评价:“他还会再摔倒吗?不会,他已经到了终点线,跌进了工作人员友好的怀抱中。他已经达到了人类耐力的极限。没有任何一个强大的罗马人能比佩特里在1908年奥运会上坚持得更久,罗马人伟大的血统还未灭绝。”

7年后,佩特里在《体育画报》上回忆了那最后的几百米:“当我进入体育场时,我的腿和肺部疼的无法忍受。就像有一只巨大的手紧紧掐住了我的喉咙,越来越紧。到最后,意志力已经无关紧要了,如果不是情况太糟,我也不会进门就摔了下去。”

“我不由自主的站起来,向前走了几步。我甚至不能确定是朝着目标前进还是走反了方向。他们告诉我,我后来又跌倒五六次,看上去就像一个瘫痪的人,步履蹒跚的走向他的轮椅。别的我都不记得了,我的记忆停留在最后的那次摔倒。”

佩特里的最后成绩是2小时54分46秒,而最后的350米,他用了10分钟的时间。

就在佩特里已经被担架抬走,意大利代表团准备庆祝胜利的时候,美国人海耶斯冲过了终点线。

美国人在那届奥运会上已经憋了一肚子火:开幕式上,他们在体育场上方找了一圈,硬是没看到自己的国旗。

英国组织者解释说,美国国旗找不到了,这种搪塞的解释更让美国人感觉自己被羞辱了。

就在全场观众的目光都集中在意大利小个子身上的时候,海耶斯也进入了体育场。英国人不能容忍如此盛大的一场比赛,最终是一个美国人拿了金牌。

看台上的男女老少大概都愿意出一把力,就是抬也要把佩特里抬过终点线,但这也正是美国人可以申诉的理由。

美国人的抗议成功了,佩特里的成绩被取消,他距离金牌就差了15米。

但是对在死亡线上挣扎了两个半小时的佩特里来说,还活着就是幸运的:“那会儿我实际上已经是个死人了。我的心脏因为激烈的比赛已经偏离正常位置有半英寸,我完全是靠着本能在跑。后来他们给我按摩心脏,我才活过来了。”

第二天,奥运会闭幕式,亚历山德拉女王亲手为佩特里颁发了一座银奖杯。“当我被叫去见女王陛下的时候,我浑身都在发抖,那感觉就好像又要摔倒一样。”

佩特里记得,在整个颁奖过程中,女王脸上一直带着和蔼的笑容,佩特里不懂英语,但他听到了女王说“好极了”,女王的笑容让他确信,那句话就是“好极了”。

当这个意大利小个子接过奖杯,挥帽答谢现场观众,看台上的欢呼声完全淹没了播音员的声音。就连草坪上的体操运动员也暂停了表演,他们只想一睹这位失败的英雄的风采。

当柯南道尔得知佩特里甚至没有凑齐足够的回国路费,他通过《每日邮报》向读者发起了募捐,最终募集到300英镑。

两周后,佩特里启程回国,查令十字车站聚集了一大批伦敦民众,他们自发的来给这个意大利人送行,此时在都灵,另一群人已经做好了准备要欢迎佩特里回家。

回国不到三周,伟大的意大利摔跤手乔瓦尼·拉尔塞维奇有一次载着小小的佩特里骑车,结果不小心把他从车上摔了下来。对,又是摔倒,这一次,佩特里把腿摔骨折了。

佩特里有点着急,因为他已经答应了一场在美国的单挑。

两个月后,佩特里登上了一艘从南安普顿开往纽约的船,海耶斯,那个拿到金牌的美国人正在麦迪逊广场公园等着他。

佩特里自奥运会结束之后,就完全没有参加任何训练,他原本想推迟这次单挑,但对方拒绝了。

这一次的盛况比起奥运会也不逊色,两万名观众挤满了体育馆,剩下还有一万人在外面等待结果。在满是灰尘的跑道上,佩特里和海耶斯要跑262圈。

《纽约时报》将这场比赛形容为“纽约有史以来最壮观的跑步比赛”,最终佩特里以半圈的优势获胜。次年3月,两人又比了一次,佩特里还是赢了。

这一次,佩特里甚至连美国人也一道征服了。

一个年轻人根据佩特里的故事,创作了他的第一首完整歌曲作品,这首歌讲的是一个意大利人卖掉了自己的理发店,然后把这笔钱全部押在了佩特里的比赛上。

这名男子叫欧文·柏林,他因为这首《多兰多》获得了25美元的报酬。欧文·柏林活了101岁,并拿到过格莱美终身成就奖。

佩特里最后一次参加比赛是在1911年10月的哥德堡,当时他在3年的职业生涯中已经跑了46场,挣到了20万英镑。佩特里后来跟弟弟在家乡卡尔皮开了一间旅馆,1942年,佩特里去世,享年56岁。

2008年7月24日,也就是佩特里参加奥运会一百周年纪念日当天,一座巨大的雕像在卡尔皮市中心揭幕,这座雕像被命名为“赢家多兰多”。

英国人同样没有忘记他。当年的白城体育场原址,就在如今的BBC电视中心附近,媒体村大院里竖着一块高大的纪念碑,上面刻着1908年伦敦奥运会的奖牌榜和获奖者的名字。当然,在这份名单里你不可能找到多兰多·佩特里。

一旁人行道的黑色地砖上,是一行白漆刻字:“这里是主办1908年奥运会的白城体育场的终点线所在之处。”

100多年前,已经失去意识的多兰多·佩特里就是被人们抬过了这条终点线。

如果你故地重游,那么直到地砖这里,仿佛一切都还是与佩特里无关。可是当你走出媒体村,来到一条将办公区和住宅区分开的小道上,然后抬头看一眼路牌——“Dorando Close”。无数人会惬意的漫步在这条路上,那个被柯南道尔形容为“最强大的罗马人”,曾用一种最原始的生命力留下过骄傲的倔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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