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容若的爱情(纳兰容若与卢氏的爱情)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纳兰容若《浣溪纱》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平淡的语言却写出了这世上最深的悲伤。更是纳兰容若的悲痛,一直怀念从前,却没能看到眼前,直到失去。
薄命如斯
纳兰性德1655年1月19日出生于北京。原名成徳,字容若,后为避皇太子胤礽之讳,改名性德,他后来又自号楞伽山人。
纳兰性德的父亲是康熙时期权倾朝野的宰相纳兰明珠,母亲觉罗氏为英亲王阿济格第五女,一品诰命夫人。而他的家族——纳兰氏,属于正黄旗,为清初满族最显赫的八大姓之一,即后世所称的“叶赫那拉氏”。
纳兰性德自小聪慧,读书过目不忘,几岁时就学习骑射,十七岁入太学读书,十八岁岁时参加顺天府乡试,中举人,十九岁准备参加会试,但因病未能参加殿试。
1674年,纳兰性德二十岁时,娶卢氏为妻,赐淑人。
卢氏于1675年出生在满清福地沈阳。她的父亲卢兴祖是镶白旗人,官至两广总督、兵部右侍郎、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出身在这样的名门,自小又受着诗书礼仪的熏陶,这就使得她不仅具有“贞气天情,恭容礼典”的气度,尤其具有“生而婉娈,性本端庄”的大家闺秀的风范。她就如同藏在庭院深深里的一朵含羞娇兰,以自己的娴静与淡淡馨香吸引着纯粹的、忧郁的、高贵的纳兰容若。卢氏不善工诗,但她却以自己的兰心蕙质读懂了纳兰的寂寞,那种“非关癖爱轻模样,冷处偏佳。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的孤傲的、超逸的寂寞;她更以自己的温柔敦厚读包容着纳兰的忧伤,那种“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的无处诉、无法言说的忧伤。
卢氏是温婉的,更是通透的女子,她不问纳兰生在钟鸣鼎食,金阶玉堂之家为何会发出“不是人间富贵花”的慨叹;她也不问纳兰为谁“相思相望不相亲”而忧伤。她只是以自己的方式,帮助纳兰排遣寂寞与忧伤。就这样,卢氏陪着纳兰“赌书赢茶”打发时间;她陪着他在“花径里,戏捉迷藏”寻找快乐;她给予纳兰“戏将莲菂抛池里,种出莲花是并头”的浪漫;她更给了纳兰“绣榻闲时,并吹戏雨。雕阑曲处,同倚斜阳”的缠绵。卢氏用自己的温柔与宽厚给了纳兰最温暖、最踏实的爱与关心,而纳兰也在卢氏的爱里,一点一点地忘记曾经的孤寂与忧伤。
纳兰的忧伤在一点一点地淡去,寂寞也在卢氏的陪伴下一点一点地远去。于是,纳兰把更多的精力与心思放到了学业上,终于在1676年,22岁的纳兰以殿试二甲第七名的成绩考中进士,并被康熙授予三等侍卫。
考取上进士以后,纳兰并没有马上被任命官职。这也就使纳兰与卢氏有了更多时间去享受爱情,享受生活的轻松与快乐。于是就有了“记巡檐花罢,共梅枝,还向烛花影里,催教看,燕蜡鸡然”的柔情;也有了“半月前头扶病,翦刀声犹共银釭”的温馨。他们在吟诗作画里温柔缠绵,在酒盏烛光下卿卿我我。
那一年,卢氏怀孕了。像所有为人父母者一样,他们期待着新生命的降临,来充实他们的爱与生活。在等待与期盼中,这个小生命降临了,可是,纳兰与卢氏还来不及享受生命降临的欣喜,卢氏就因难产而生命垂危。1677年5月30日,卢氏生子海亮,自己却因难产而香消玉殒,撒手人寰。这一年卢氏二十一岁。
二十一岁,原本正是花儿正好,风儿正暖的时节,可她却离开了了。离开了那个让她无限眷恋的纳兰,离开了那个她深爱的细腻如水的纳兰,离开了那个原本就忧伤的纳兰。
卢氏走了,带着那份“茫茫碧落,天上人间情一诺”的爱情走了。而留下的纳兰却从此开始了“悼亡之吟不少,知己之恨尤深”的忧伤而悲痛的生活。
瞬息浮生,薄命如斯,低徊怎忘。
与谁相倚
爱有多深,悲伤就有多深。纳兰与卢氏往日的幸福与快乐,都因卢氏的离去而变成了他今日的忧伤与痛苦。
修竹碧草、小桥流水无处不有卢氏的足迹;朱阁绮户、亭室楼榭,无一不有卢氏的踪影。对于痴情的容若来说,最大的痛苦不仅仅是人亡不能忘,更深的痛楚是“情在不能醒”。所以,那一日,对着卢氏的画像,伤不知所起,一发而不可收。于是,就写下了这首《南乡子为亡妇题照》: 泪咽却无声,只向从前悔薄情,凭仗丹青重省识。盈盈。一片伤心画不成。 别语忒分明。午夜鹣鹣梦早醒。卿自早醒侬自梦,更更。泣尽风檐夜雨铃。
低眉浅笑,温柔静默,刚一着眼,还未深思,却已是泪咽不成声。
那年,纳兰接受了康熙的任命,出任皇帝身边的御前侍卫。只是,每一个寂寞的夜晚,纳兰望向寂静的夜空,看月圆月缺,想起卢氏,那埋藏在心底的忧伤依然让他不能自已。于是,他写下了《蝶恋花》: 辛苦最怜天上月,一夕如环,夕夕都成决。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无那尘缘容易绝,燕子依然,软踏帘钩说。唱罢秋坟愁未歇,春丛认取双栖蝶。
月缺终有圆日,就算是再辛苦,也还是有个盼望的。而人呢,天人相隔的人呢,又向哪里盼望呢?那也只能希望,希望在来生可以羽化蝶成双双飞了。
都说时间可以冷淡伤与痛。可对于有情人来说,时间只是把爱的伤痛掩藏到了心底的最柔软处,一旦有碰触,依然会疼,依然会有撕裂般的痛。于是,在卢氏的忌日,就有了纳兰的这首《金缕曲亡妇忌日有感》: 此恨何时已。滴空阶、寒更雨歇,葬花天气。三载悠悠魂梦杳,是梦久应醒矣。料也觉、人间无味。不及夜台尘土隔,冷清清、一片埋愁地。钗钿约,竟抛弃。重泉若有双鱼寄。好知他、年来苦乐,与谁相倚。我自中宵成转侧,忍听湘弦重理。待结个、他生知已。还怕两人俱薄命,再缘悭、剩月零风里。清泪尽,纸灰起。
几回魂梦盼相逢,却都是醒来冷清。种种苦楚,怎不叫人“清泪尽”。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于是,在纳兰的那首《沁园春》里就有了这样的一段记载:丁巳重阳前三日,梦亡妇淡装素服,执手哽咽,语多不复能记。但临别有云:“衔恨愿为天上月,年年犹得向郎圆。”妇素未工诗,不知何以得此也,觉后感赋——瞬息浮生,薄命如斯,低徊怎忘。记绣榻闲时,并吹戏雨;雕阑曲处,同倚斜阳。梦好难留,诗残莫续,赢得更深哭一场。遗容在,只灵飙一转,未许端详。重寻碧落茫茫。料短发、朝来定有霜。便人间天上,尘缘未断;春花秋叶,触绪还伤。欲结绸缪,翻惊摇落,减尽荀衣昨日香。真无奈,倩声声邻笛,谱出回肠。
纳兰的一句“薄命如斯”说的何止是卢氏,他说的就是自己。从卢氏死之后,纳兰就开始了对她分分秒秒的思念和丝丝缕缕的忧伤。怎样坚强的心理才经得起如此的磨折与哀恸?又是怎样强壮的身体才经得起如此的损耗与消磨?
也许是上天不忍心再看着纳兰苦痛,也许是上天也不忍看着他一点一点地被爱磨折到憔悴至死。于是,在卢氏去世八年后的同一天,也就是1685年的5月30日,纳兰和卢氏一样,以同样突然,同样匆匆的方式离开人世。那一年他31岁。
情深不寿,唯纳兰容若一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