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江(电江在哪里)

临三国遗迹而咏史,诗与文不可胜数,而清末状元骆成骧的《万里桥》是艺术价值被严重低估了的一首诗。作者站在成都万里桥边怀古,他的目光沿着锦江向南汇入岷江,再在宜宾转而向东,越过猿啼云绕的三峡和曾有折戟沉沙的赤壁,抵达东吴首都建业。串连起三千里长江,跨越两千年废兴,这首诗当得起状元之才。诗中“慷慨登舟使节劳”之句,就涉及万里桥得名的典故。

▲万里桥是历代诗人咏吟得最多的成都名胜,约修建于2200年前。图为清末的七孔万里桥 【日】山川早水 摄

联吴抗曹,是诸葛亮在隆中时就制订的战略。刘备去世后,诸葛亮统揽朝中大事,开始着手修复吴蜀争夺荆州系列战争造成的创痕。建兴三年(公元225年),诸葛亮平定南中之乱后回到成都,以费祎为昭信校尉出使东吴,重修盟好。此时,距导致刘备败死的夷陵之战不过三年。

因为此行意义重大,诸葛亮亲自送至成都城南锦江上的水码头,为费祎饯行。船之将行,深孚众望的费祎对着一旁的大桥,叹曰:“万里之路,始于此桥。”一声感慨,桥因此更名为“万里桥”,流传至今已近1800年。

1988年对万里桥进行维修时,在桥下就发现过汉砖,这为谱画该桥的历史年轮增添了实物佐证。

万里桥的建成,年代则更为久远,可以追溯到李冰修都江堰、引二江入成都之际。

锦江是想象力的产物,相当于把岷江搬到了成都。其实,锦江上万里桥的建造也非常富有想象力。

秦汉时的两江,分别从北和西两个方向流到成都城西南角。北面的那条叫郫江,又叫内江;南面的那条叫流江、检江,又叫外江,即今日之南河。两条江在成都城南并肩而行,又离得非常近,其间的狭长地带,在汉代是繁华的商业区,称作“市”。两条河一内一外,像是挂在商业区两边的耳环,这就是当时成都“二江珥市”的格局。

李冰的想象力在于,他在这两条江上造了七座桥,而这七座桥正对应天上的“北斗七星”。内江之上,从东至西分别为江桥、市桥、冲治桥、长升桥和永平桥;外江之上,为万里桥(最初叫长星桥)和笮桥。内江上的江桥、市桥和外江上的两桥座,组成七星阵的斗勺,而万里桥则正对应着北斗星上天璇星的位置。

▲成都二江七桥,对应着天上北斗七星

到了唐僖宗乾符元年(公元874年),南诏入侵成都,能臣高骈(821年~887年)被紧急调任西川节度使进行抵御。击退南诏之后,高骈决定一劳永逸地解决城区面积太小无余地回旋、城防缺少屏障等问题,遂兴筑罗城。96天之后,罗城筑成,成都城区扩展了六倍左右。筑城同时,高骈还对内江进行了改道,让其在縻枣堰(今九里堤)改向东流(成为今日府河雏形),并在原两江汇合处(今合江亭)与外江相交。这样,新的郫江保护着成都的北面与东面,检江则继续保护着成都的南面,成都的城市格局也从“二江珥市”变成了“两江环抱”。

这一次大改造,基本没有涉及外江,内江上的桥逐渐湮没,而万里桥则一直伫立在成都南门外的锦江之上。

“扬一益二”是唐代俗语,而万里桥一带的市,则是当时成都最繁华之处,这跟万里桥附近的大型水码头有关。李白的“云帆龙舸下扬州”,杜甫的“门泊东吴万里船”,都能证明成都与江南的水路往来。岑参《万里桥》里的诗句“沧江东流疾,帆去如鸟翅”则描绘了江面上的细节,更加具有画面感。

除了水路交通,万里桥还占据着陆路交通的要津。直到明清,出城向南通往新津,乃至更远的雅安、乐山和康定,万里桥都是主通道上的必经之处。

▲万里桥附近,曾是水陆通达的码头

据《云笈七签》,韦皋(745年~805年)节制成都时,在万里桥附近创办了新南市。他令人平整坟墓、开通街道,很快锦江南岸民户过万,“邅阓楼阁,连属宏丽,为一时之盛”。

由于水陆通达、商贾云集,万里桥一带的旅舍酒肆业极为发达。

“锦江近西烟水绿,新雨山头荔枝熟。万里桥边多酒家,游人爱向谁家宿。”在唐代诗人张籍的《成都曲》里,因为酒家多得让人眼花缭乱,游人竟然得上了“选择恐惧症”。

这幅成都版的“清明上河图”上,作为陪衬的景物也非常迷人:新雨初霁,锦江上薄雾升腾,刚被雨水洗过的荔枝在枝头颤颤巍巍,引人垂涎欲滴。顺带说一句,唐时成都气候比现在更温暖,能够种植荔枝。

在有关成都的古诗词里,万里桥是被吟诵得最多的名胜,众多文化名人都和这座桥有过关联。“万里桥西一草堂”,是杜甫的住宅;荆州江陵人岑参则在万里桥头的酒楼里怀念家乡,道不尽游子孤寂,“楚客过此桥,东看尽垂泪。”王建用“扫眉才子知多少,管领春风总不如”来赞美“万里桥边女校书”薛涛;而薛涛自己则叹道,“万里桥头独越吟,知凭文字写愁心。”

▲万里桥边的枕江楼,始创于1907年,是著名的南堂餐馆,以经营河鲜、海产品为主。当时的文人常在此雅集 (资料图片)

说到跟万里桥有关的历史名人,不可不提《松窗杂录》里记载的一件轶事。

开元十二年,唐玄宗临幸东都洛阳,游天宫寺阁,高僧一行(天文学家张遂)随行。此时秋色将尽,万木凋零,玄宗触目伤怀,接连叹气四次。此时才三十九岁的他,问一行:“吾甲子得终无患乎?(不知在我有生之年,会不会遇上忧患?)”一行答道:“陛下行幸万里,圣祚无疆。”

又过了三十一年,安史之乱爆发,玄宗狼狈逃到成都。一日,来到一座大桥边,于是鞭指大桥问:“是桥何名?”剑南节度使崔园打马上前,答道:“万里桥。”唐玄宗突然想起多年前一行“行幸万里”的谶语来,领悟了其中玄机,顿时放下心来(一行所说的“万里”指的是行万里路,跟“万里桥”之名只是巧合)。而崔园后来也因为接驾有功升了官,当上中书令,并进封赵国公。

万里桥到底什么模样,宋之前已不可考。北宋与南宋相交之际,崇拜诸葛亮的名臣赵鼎镇蜀,他命人整修了古柏祠和万里桥两个与诸葛相关的三国遗迹。赵鼎最初见到的万里桥是一座五孔石墩木板桥,已经很破败了,于是增加石鱼(水标),疏淘河道,并在石桥墩上用木料搭建房屋,让桥成为一座廊桥。

这座廊桥于清初毁于战火。到了清康熙五年(公元1666年),以巡抚张德地为首的四川官员捐出俸禄,重建廊桥。

乾隆五十年(公元1785年)再次修缮:条石铺筑桥面,加大拱度,两侧加装石栏杆。万里桥就这样变成了一座七孔石砌拱桥。

在成都人的通俗称呼里,万里桥因为处于成都南门外,而被称为南门大桥。1939年,下游锦江上又新建了一座南门大桥,此桥便被称为“老南门大桥”。

据《太平巷里》,1953年、1987年和1989年三个时间点,万里桥数次进行维修、加固,“增设两侧钢桁架人行道,铺筑沥青混凝土桥面,桥面加宽到22.85米”。

因为府南河整治工程的需要,老万里桥于1995年2月23日下午3时15分爆破拆除。跨度53米、桥宽40米、混凝土结构,一座新的万里桥在原址上建了起来。

万里桥的名字叫了1800多年;而从李冰建桥至今2200多年的时间里,不管修葺还是重建,它的位置也从来没有变更过,是已知的成都最为古老的桥。

▲建于1997年的望仙桥,保存了古万里桥的神韵

▲望仙桥桥墩上的分水兽

老万里桥什么样子,当今的成都人只能在老照片和档案典籍中去寻找了吗?其实也不尽然。1997年底,在北岸的青羊横街和南岸的望仙场街之间,又一座跨越锦江的五孔桥建了起来。这座被称作“望仙桥”的石拱桥,依七孔古万里桥而建,给成都人增添了一个凭吊之处。

一句“万里之路,始于此桥”,给了万里桥一个响当当的名字。但若不是提前做过功课,在成都听说“万里”二字,可能更会想到的是万里桥旁的那座船形建筑“万里号”。然而,这座古桥所见证过的历史,绝非周围这些后起的现代高楼建筑可以相比的。

万里桥,地处南浦东路与浆洗街的交叉口附近,在南浦东路的路牌一侧,立着一块与灯箱相结合的木牌,上面写着万里桥的名字和简介。

如今的万里桥,已经是在老万里桥原址上新建的现代桥梁。但是,因为桥面上的仿古雕刻,以及周围借助三国文化打造的小景点,站在桥上顺着锦江眺望远方,还真有点穿越古今的意味。

沿着南浦东路往西走出一段距离再往回看,就能欣赏到万里桥和后来新建的高架桥两桥相叠的场景,不得不让人感觉奇妙。

▲2003年,雄伟的高架桥跨过万里桥上空落成。“桥上桥”旁边是船形建筑“万里号”

万里桥不长,从这头走到另一头不过一两分钟,一侧紧邻如今来成都必去打卡的美食游玩网红地“天下耍都”,另一侧则是曾经的枕江楼所在的锦里东路。时光流逝,当年写下“万里桥边多酒家”的诗人早已逝去,但他曾经记录下的场景却并未随着岁月流转而发生变化。虽然现在桥边的酒家肯定不是他所看到的那些,但那股热闹劲儿却是一点没少。成都人生活节奏慢,一张“香香嘴儿”吃四方,既爱玩儿也会玩儿。如果想要吃得好又耍得好,循着往万里桥附近的耍都去就对了。

▲美食网红地天下耍都

前去探访万里桥那天,成都的天气很是不错,阳光明媚、蓝天白云。站在桥头,迎面吹来带着热气的夏天的风,一两只白鹭展翅贴着河面飞过。锦江两旁深深浅浅绿色的银杏树下,人们三三两两坐着纳凉聊天。相距不远的耍都里,各家饭店、酒馆的老板正在忙碌,为即将开张做着准备。如此安逸又极具市井气的景象,如若千年以前站在这座桥上的古人也能看到,想必定会思如泉涌,留下更多让人感慨和回味的诗句吧。

成都日报·锦观新闻

策划 孟骅 吴刚 钟山 单正华 何大江 何齐铁

文字 何大江 李旻 制图 曹劲松

摄影 李旻 校对 代立宁

审核 单正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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